大巴车离开羊城,过了最后一个高速出口,江森把额头贴在车窗上。 窗外的岭南丘陵一片浓绿,不断向后掠去,渐渐变成更灰黄、更粗砺的田野。 他闭上眼睛,好像还能感觉到家里空调的凉意粘在皮肤上,但父亲送他时说的话己经在耳边响起来:“清溪县,你爷爷奶奶的老家。回去接接地气,别整天娇里娇气的。” 地气。江森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。车一到清溪县汽车站,这“地气”就扑面而来——夹着尘土、柴油味和一种说不清的植物气味,又热又重。 八月底的太阳晒得人发晕,水泥地被烤得晃眼,热气蒸得景象都有些扭曲。 他拖着一只崭新的拉杆箱,轮子在坑洼的地面上磕磕绊绊,发出刺耳的响声。 旁边蹲着等客的三轮车夫抬眼看他,目光里有好奇,但更多的是打量外乡人的疏远。 周围人说话的口音又重又硬,他一句也听不懂。 “娃儿,去哪?坐车不?”一个皮肤黑黑、脖子上搭着毛巾的车夫凑过来,带着一股汗味和烟味。 江森往后退了半步,喉咙发干,一时说不出话。他摇摇头,握紧拉杆箱,手指绷得发白。 箱子里是妈妈给他收拾的衣服和吃的,很沉,拽得他的手往下坠,心里也沉甸甸的。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漫上来——有点抗拒,有点茫然,也有一丝极淡的好奇。 这里没有便利店明亮的灯光,没有商场里舒适的冷气,只有褪色的招牌、歪斜的电线杆,和空气里飘着的陌生生活的气息。 过了一会儿,父亲联系的远房表叔骑着一辆旧摩托车来了。“小森?都长这么高了!走,回家去!”表叔嗓门很大,口音重,热情地拍他的肩,拍得他晃了一下。 摩托车后座堆着东西,他只能侧身勉强坐着,箱子捆在后面,看起来摇摇晃晃。车在窄街上穿行,路两边是些灰扑扑的自建楼房,偶尔闪过贴了褪色宣传画的布告栏——上面画着一个笑呵呵的卡通孩子,旁边写着一行字:“知识改变命运,勤奋铸就未来”。江森转开视线,望向远处蒙着灰蓝色雾气的山。 表叔家住在一栋旧楼的顶楼。两室一厅,水泥地,家具简单,吊扇在头顶慢悠悠转着,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