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靖二十二年,冬。 宁古塔的雪,似是要把天地都冻成一块冰。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,鹅毛大雪簌簌落下,落在破旧茅屋的茅草顶上,积起半尺多厚,又顺着屋檐垂成冰棱,像一把把倒悬的尖刀,映着呼啸的北风,透着刺骨的寒。 茅屋之内,却有一点微弱的暖意。土灶里燃着几根枯枝,火苗忽明忽暗,勉强驱散着屋内的寒气。一个身着打满补丁的蓝布棉袍的少年,正坐在灶台边的矮凳上,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《论语》,低声诵读。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,面容清瘦,下颌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,唯有一双眼睛,亮得惊人。那是种在苦寒之地打磨出的光,既有对知识的渴盼,又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韧。他便是沈砚之,这座流放地茅屋的主人之一。 “子曰:‘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西十而不惑……’” 砚之的声音不高,却很清晰,每个字都咬得极准,仿佛要将这些圣贤之言,一字一句刻进骨子里。寒风从茅屋的缝隙里钻进来,带着雪粒子,打在他的脸颊上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偶尔抬手,揉一揉冻得发僵的手指,又继续往下读。 灶台旁的木板床上,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。她便是砚之的祖母赵氏,今年己近六十岁,因常年在流放地受苦,身子骨早己垮了,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只能躺着休息。此刻,她正侧着身,眼睛望着砚之的方向,浑浊的眸子里,映着跳动的灶火,也映着孙子专注的侧脸。 听着砚之一遍遍诵读《论语》,赵氏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沙哑:“砚儿,歇会儿吧,这雪天里,读久了伤嗓子。” 砚之闻言,停下诵读,转过头看向祖母,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:“祖母,没事的,孙儿不冷。多读读,也能记牢些。” 他说着,起身走到床边,伸手摸了摸祖母的被子,“被子够厚吗?要不要再添件衣裳?” 赵氏摇摇头,握住砚之的手。砚之的手很凉,像冰一样,赵氏心疼地攥了攥:“你呀,就是太执拗。这宁古塔是什么地方?是流放犯人的地方,咱们沈家,早就不是当年的书香门第了,读这些圣贤书,又有什么用呢?” 这话,赵氏己经说过不止一次了。自砚之十岁那年,父亲沈仲书病逝,留下他们祖孙二人在这流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