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,扁都口,朔风如刀。 风穿过峡谷时,带起哨子似的尖响,裹挟无数枯蓬沙砾,呜咽着掠过无垠戈壁,直扑向绵延的祁连山尽头那几间孤零零的驿舍。 扁都口是大唐河西四郡北拒吐蕃、西阻突厥的喉襟之地。数年前,甘州都护府奉敕于官道新置西城、山丹两所大驿,戍卒也尽数调拨而去,这地处山谷之中风沙漫漫、荒无人烟的旧驿便日渐荒颓了。 驿舍的夯土墙已剥落斑驳,门扉倾仄欲颓,纸窗千疮百孔,夜风灌入,鬼哭一般,实在听得渗人。 此地名为野狐驿,现仅剩一个耳背瘸腿的老驿丞还在此苦守。 老驿丞也算与这野狐驿相伴过了半辈子,如今他老了,折腾不动了,其他驿卒争先投奔新驿,唯独他留了下来。 三更已过,老驿卒提着被虫蛀得如筛子的竹骨灯笼,正慢腾腾地巡视着。 昏黄的光晕随着他一瘸一拐的步子,在空寂破败的驿舍之间晃动。 老驿丞走得很慢,困得直打哈欠。 平日里野狐驿无人投宿,他早歇下了,但今日却有些古怪。 入暮时分,竟有一队押解刑徒的公差,驱赶着百余名长安流犯前来落脚。 他们没有去仅相隔二十里的西城驿,也没有前往驿马粮秣充足的山丹驿,反倒选了这破败荒废的野狐驿停留。 真是奇怪。 不过老驿丞验看过他们层层递解的过所文书,押印分明,并无不妥。 那领头的解差又是个熟面孔,名叫张五,以前山丹、西城两所新驿还未建成之前,这张五便常押解犯人途径野狐驿,老驿丞虽老眼昏花,但也还认得此人。 又听那张五说他们只歇一夜,待明日驻守于祁连山北的甘州都护府士卒前来交割,便可交差返程。 便也放下了心头的疑虑。 老驿丞佝偻着背,蹒跚地走到了驿舍最角落那间堆满杂物的土屋门外,眯着眼,借着灯笼光往里头打量。 他如老树根般枯瘦的身影也被投到窗子对面的墙上,在灯烛的摇曳中,忽长忽短,好似一幅活过来的皮影。 屋内杂物堆叠,满是蛛网与尘埃,他略扫了扫,依旧没察觉有何不妥,便继续迈着缓慢...